珍妮不是小妹妹

JJ&afd同名

后来的事(五十一)

第三十章。你可以不用一直这么坚强。

 

Y市的气温刚刚跌破10度,还算不上真正入冬,曾牧就因为严重的尿路感染住进了医院。

“阿牧,你坐了很久了,把工作先放一放,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曾润秋已经记不清这是她今天第几次提醒曾牧休息了。

可得到的答复依然是:“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曾润秋轻叹了口气。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他:“不要再等了好不好?医生说这几天刚撤了导尿管,要格外注意卫生,及时更换尿片,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换的时候了。你乖乖躺下来,我也好帮你看看自主排尿恢复得怎么样,尿量是不是正常。”

“没事的,只是,小问题。我已经,都好了。不用,这么,紧张。”曾牧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仍旧舍不得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移开。

 

没事?小问题?都好了?

如果是在平时,曾润秋可能只会轻松地笑着调侃一句:“没想到你还是个工作狂。”

可是现在,她站在他的病床边,望着他还打着点滴的右手和电脑上满屏的数字,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想起入院那天的情景,她至今还觉得心有余悸。

那天是周末,他恰好在她家里留宿。

凌晨,她起来帮他翻身。就着微弱的一线晨光,她一眼就瞥见挂在一侧的尿袋竟然几乎是空的。

她慌忙开了灯,却见他满脸都是不正常的潮红。用手背去触碰他的额头,温度果然高得惊人,连呼出的鼻息都是滚烫的。

感受到光线的刺激,他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冷”,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她搬来被子,帮他裹了一层又一层。他还是冷得颤抖,寒战一阵接着一阵。

她立即就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给他喂了退烧药,并和小张一起用酒精擦拭他的额头和背部进行物理降温。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的体温还是一路升高,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过程中就已经开始浑身抽搐,意识模糊。

她吓坏了,抱着他不停地哭。好在小张还算冷静,及时从药箱里找出压舌板裹上纱布塞进他的嘴里防止他咬伤舌头,并调整体位保持呼吸通畅,直到救护车赶到,把他送往了医院。

他的发病原因被初步诊断为尿路感染。由于病原体刺激泌尿系统粘膜,导致粘膜坏死、脱落,混在尿液中使得尿液浑浊,堵塞了导尿管,引起了尿潴留,继而又引发了高热和抽搐。

尿路感染对于曾牧这样需要长期留置导尿管的高位截瘫病人来说原本是难以完全避免的。可医生说像这么严重的情况,如果再晚来一步,潴留的尿液不能及时排出,很可能会导致肾功能衰竭,甚至可能发展成为尿毒症。

她害怕极了。在他退烧之前,她几乎就没有合过眼。

可他尿潴留的情况刚一排除,各项检验指标刚刚趋于正常,就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在病床上对着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心疼他,三番两次地苦劝他注意休息。他却给了她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事,小问题。

他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她觉得痛心又无奈。

可她素来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女孩。即便是,她也没法对着一个病人发脾气。只能把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都咽回肚子里。

 

片刻,专注工作的曾牧才猛然意识到许久都没有听到润秋的回应。

转过头,便看到她有些失神地立在原地,眼眸低垂,眼尾微红,所有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在无声地表达着难过和委屈。

那一秒的心碎,他无法形容。

“我,马上,休息。对不起。”他立刻合上电脑,向她道歉。

“有什么好跟我对不起的呢?你糟蹋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她却默默地后退一步,“医生说还要再打几天点滴,多观察观察,我先回去收拾点东西,晚点再来。”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清冷淡漠。

他知道她大概是对自己失望极了。

 

“不要。小秋,等等,你听我,解释……”曾牧的语气有些慌。

他将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板朝病床的床尾一端推远,左手艰难地依次搬动两条残腿朝向床沿,再抓住床头处的护栏将身体又蹭出去一些,然后努力地朝润秋伸出手,试图拉住她。

他想告诉她,他不是没有看到她衣不解带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辛苦,也不是故意要忽略自己的身体惹她心疼。

只是他这一病,入院前两天才刚刚自告奋勇向哥哥接下的几个工程预算项目已经面临着无法按时交付的可能,再拖下去甚至会影响到甲方施工的进度。

他不想向哥哥提出自己的困难。因为哥哥的公司正在发展期,承接的业务越来越多,人手却不够充裕,很难临时找出人来顶替他的工作,而他私心里也不愿失去任何一个难得的工作机会。

他想要对得起她妈妈的信任。他想要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他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一定可以通过比别人加倍的勤勉,给他心爱的女孩更完整的幸福。

 

可是视野里的她突然模糊了。他凭着感觉胡乱抓了几下,都没有找准她的位置。

眼前的画面在一点一点地变暗。无数个灰黑色的颗粒点交叉重叠,渐渐覆盖了他的视线。

他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头。力气大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都被甩脱出去,落在了润秋的脚边。

可再度睁开的时候,眼前彻底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其实当曾润秋看到曾牧一边慌张地道歉一边费力地往病床边挪动自己的身体想要留住她的时候气就已经全消了。

原本也并没有谁刻意向他描述过那天的情形。在他的认知里,这几天发生的事确实就只是他因为尿路感染发烧住进了医院这么简单。而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工作,无非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罢了。

她应该再给他多一点耐心的。

于是她朝前走了两步,主动把手伸向他。他的手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凌空抓了两下又缩回去,紧接着闭上眼睛用力地甩头,眼镜也被他甩落到她脚边。

她弯腰去捡,却听到他惊恐地叫出声来:“小秋,小秋,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了…”

 

“阿牧,我在,我在呢。”曾润秋快步上前,紧贴着曾牧的身边坐下。然后慢慢地松开他紧紧攥住病床边的护栏一动也不敢动的左手握在手中,轻轻地亲吻他的脸颊,柔声安抚他。

“小秋,我,什么,都,看不见……”曾牧颤着声又重复了一遍。肩膀微微抖动着,满脸都是恐惧的神色,“小秋,好黑,我害怕……”

“阿牧,别怕。可能过一会儿就会恢复了。”曾润秋轻轻拍抚着曾牧的肩膀,表现得格外冷静,“小张已经去找医生了,医生会给你做检查,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好吗?”

只有曾润秋自己知道,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风静无波,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里的惊涛骇浪。

一路走来,她亲眼目睹了他太多的失去。如果这次连左眼的视力也被夺走,那对他来说必然是种毁灭性的打击,他拼命努力建立起来的几分面对生活的勇气,又将再次毁于一旦。

可是她不能慌,也不敢慌。因为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她。

 

辗转于不同的检验科室进行一系列眼部检查的过程中,曾牧始终紧紧地握着润秋的手不敢松开。

她也就一路这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侧,耐心地向他讲解他们所在的科室和即将要做的项目。他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脑子里却闪过千百种念头。

如果往后的日子里他都目不能视,那他这三年来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他还能拿什么去爱小秋?拿什么去兑现他对伯母的承诺?他们的爱情要怎么办?他今后的人生又该怎么办?

 

等待检验结果的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好在检查过程中医生已经初步排除了曾牧左眼的各个主体部位发生病变的可能,更倾向于短暂的病理性失明。

但引起失明的具体诱因还需要等待出具最终的诊断报告才能确认。在那之前,谁也没法把悬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真正放下。

“小秋,如果我……”曾润秋正帮曾牧将吊瓶挂回床头的输液架上。他却侧着耳朵,凭借声音确定了她大概的位置,然后摸索着找到她的衣角,轻轻地拉住。

如果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他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自私极了。

“不管有多少种如果。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她却好像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他内心的声音。

 

“临床诊断:尿潴留引起血压异常升高导致的暂时性失明,24小时内可自行恢复。”拿到诊断报告,曾润秋粗略地看过一遍之后,立刻满怀欣喜地转述给曾牧听。

“真的,吗?”曾牧抬起手,顺着润秋的手臂,一路摸索到她手中拿着的报告单,指尖轻颤着,在上面慢慢地摩挲,“小秋,我,看不见,你,不要,骗我。”

“你不信的话……”曾润秋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你等着,我让你哥来给你念一遍,看看跟我念的是不是一字不差。或者,我去找黄医生来跟你说?主治医生说的话,你总不会怀疑了吧?”

说罢真的就准备起身。

却被曾牧紧紧地抱住了手臂。

“不要。不要走,小秋。我信。”他的眼里潮湿一片,声音开始哽咽。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流泪的冲动,“小秋,抱抱我,好不好?”

曾润秋心疼极了。

为了爱她,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愣是把自己从一个自卑怯懦的少年,逼成了如今成熟勇敢的模样。可这副残缺的身体,终究是他逃不出的束缚。是他拒绝不了的无能为力。

“好。”于是她温柔地拥住他,轻轻地摸了摸他头上细细软软的头发,“想哭就大声哭吧。现在我允许你做回我的小男孩。你可以不用一直这么坚强。”

那一瞬间,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怀里,像个孩子般泣不成声。

他的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可是她的存在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他在最黑暗的世界里,也依然坚信。会有温暖。会有光。

她给的爱,就是他生命里唯一永恒不灭的光芒。

 

“阿牧。”待到曾牧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曾润秋一边收拾手边几乎堆成了小山的纸巾,一边说,“有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从语气到用词,都是前所未见的严肃和认真。

“什么?”曾牧眨了眨他那双失神的眼睛,表情有些茫然。

下一秒,他感觉到润秋托住他左手的手腕,把一个小巧的盒子放进了他的掌心里:“你跟宝贝似的偷偷藏在枕头底下的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曾牧收拢了五指,包裹住手中的盒子。神情有些犹豫。

他当然认得这个盒子。这里面放的是从W市回来以后,他几乎花光了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买下的一枚chaumet Liens系列的白金满钻戒指。

他每天都会把它放进外套的暗格里随身携带。只等着有一天征得润秋父亲的同意,就立刻向她求婚。发烧那天,不知情的小张随手给他披了那件藏有戒指的外套,它也就这么巧合地随他进了医院。他发现以后悄悄地取了出来,藏进了枕头下,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虽然我没有打开看过,盒子上的字母我可是认得。怎么?不是送给我的?”见曾牧有所迟疑,曾润秋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会是还有别人吧?”

满满的威胁意味。

“没有,没有。”双目失明以后听觉变得格外敏感的曾牧被润秋突然无限靠近的声音吓得一愣。忙不迭地否认。“当然,是,送给,你的。可是……”

买下戒指的那一刻起,他的脑海里就装进了千百种向她求婚的情景。

是日出月落,星河万里,还是烟火烂漫。是挂满了彩色气球的游乐场,是光影交错的音乐喷泉,还是海浪轻轻拍打着的沙滩。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医院里,在病床上,在他手上还打着吊针,双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

那是他这辈子最珍视的女孩。他怎么能够如此草率地对待。


 “既然是给我的,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让我等。”曾润秋从曾牧手中取回装有戒指的盒子暂时放在一旁。开始用手指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曾牧侧着头,仔细地辨认。然后在心里默念出来——“向、我、求、婚”。

一股暖流,从她细腻的指尖向他蔓延。渐渐燃烧成了他胸口的一片灼热。

他的女孩主动为他放下了矜持。他还能有什么让她继续等待的理由?

“小秋,帮帮我。”他把手朝她的方向又伸过去一些。手掌摊开,掌心向上。

她会意。将戒指从盒中取出,放入他的手中。然后牵引着他的手,触摸到自己左手中指的位置。

他顺着她的牵引,摸索着将戒指缓缓地滑向她的指腹。

“嫁给我。小秋,嫁给我……”他的声音紧张到颤抖。眼眶阵阵发热,泪水滚滚落下。

“好。我嫁给你。”她仰起头,亲吻他眼角的泪痕。然后舌尖一路往下轻舐,趁他不备,深深地吮住了他白皙柔软的脖颈。


“疼……”曾牧吃痛地缩了缩脖子,“小秋,你在,做什么?”

“你说呢?”曾润秋望着他脖子上瞬间显现出来的新鲜吻痕,嘴角盈起得逞般的笑意,“你送我一枚戒指,我还你一颗草莓。礼尚往来,很公平啊。”

“小秋,你,就是,欺负我,看不见。”曾牧语带委屈。一双眼睛虽失了焦距,眼底的温柔和宠溺却愈加清晰。

“那你告诉我……”曾润秋顽皮地眨眨眼,往曾牧的耳垂边轻轻地吹了口气,“你喜欢被我欺负吗?”

他痒得直往后躲,耳根已然通红:“喜欢。我,喜欢。”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我的小秋。你可能无法想象我有多爱你。

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我会用行动慢慢告诉你。

世界之大,只有你是我心之所向,神之所往。

无论今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将毫不犹豫地奔赴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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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篇幅的最后一章就到这里啦。还差一个小结尾就结局了。希望在最后能看到更多对小牧和小秋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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