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不是小妹妹

JJ&afd同名

后来的事(四十八)

第二十八章。你闯祸了。但是,我喜欢。(下)


仅凭一只能动的手要拖动整个身体,光是想想都觉得困难。更何况那只手的功能也并不健全,力量和灵活度都十分有限。

曾润秋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曾牧每用力拉动一次吊环,毫无知觉的臀部只能被带着向前蹭动一点点,想帮忙却又插不上手,嘴里像被塞进了一整颗柠檬,又酸又涩。

而这都还是在状态条拉满的情况下。重复了几次同样的动作之后,曾牧的力气很快被大量地消耗,用力过度的左臂开始有些打颤,接下来的连续几次发力都落了空,身体纹丝不动。瘫痪的右臂也成了累赘,手腕不知怎么就卡进了轮椅扶手和座垫的缝隙里。

曾润秋怕曾牧不小心伤着自己,趁着他本人还没有注意到,赶紧悄悄地把它捡了出来。

 

眼看曾牧的状态已经大不如前,而他的臀部离开起始位置还不到一半的距离,曾润秋和小宋医生几乎是异口同声——

“阿牧,我们休息一会儿再练,好不好?”

“小牧,练得差不多了,今天就暂时先到这里吧。”

曾牧似乎有些诧异。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还是倔强地摇头:“不。我,可以。”

说完左肩前倾,左手蛮横地用力一拉,臀部终于又往前蹭过去一点。

曾润秋和小宋医生面面相觑。任凭谁都看得出来曾牧此刻的心态并不稳定,多少带着点赌气的成份在里面。可又都顾及他的自尊不敢强行阻挠,只好分站两侧小心翼翼地护着。

 

尽管整个过程艰难且漫长,好在曾牧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凭借着一己之力勉强把自己一动起来就像是有千斤重的身体从轮椅上完全转移上了pt床。

如果可以忽略结束状态是俯趴在床上双腿抖成筛子且本人挣扎半天都没能自己把身子翻回来这回事的话。

 

曾润秋配合着小宋医生把曾牧扶坐了起来,半搂半抱着让他倚在自己身上靠坐稳当,然后开始按摩起他左臂上因为用力过猛抽搐不止的肌肉。小宋医生则半蹲在地上负责帮他缓解腿部的痉挛。

“傻瓜,这么拼命干嘛?有我和小张在,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想到刚才曾牧三番几次差点脱力栽倒,却又次次强硬地拒绝她和小宋医生的帮助坚持要自己完成转移的样子,曾润秋还是有些后怕。

“我,这么,拼命,也就,只能,做到,这样,而已。”曾牧无力地垂着头,一眼就看到自己裤子上左边大腿内侧的位置已经晕开了一圈深色的痕迹。可这一趟转移下来,他本就高位瘫痪的身子更是软成了一滩烂泥,只能靠在润秋怀里虚弱地喘息,连抬手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只好自嘲地笑了笑:“是因为,我没用,所以,有事,也要,瞒着我,吗,小秋?”

“嗯?什么?”冷不防被曾牧这么一问,曾润秋一下子还真没办法接上话来。

曾牧稍稍调整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气息,努力表达得更清晰:“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如果,我,告诉你,是为了,得到,你的,奖励,而我,想要的,奖励,是,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能,满足我,吗?”

“阿牧,我……”曾润秋深吸了一口气。

任凭她今天的智商再不在线,也已经明明白白听出来了。曾牧今天这哪哪都不对劲的态度,绝对跟她刚才出去接的那通电话脱不了干系。

其实她本意并不想说谎的。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非瞒着他。

可这背后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哪里是在这复健室里,用三言两语就能跟他解释得清的呢?她不过是想另寻个合适的机会再与他慢慢沟通罢了,哪曾想还是低估了他敏感的天性,令他如此介意。

 

既然曾牧已经问到这份上,不解释大概是混不过去了。可是到底该从何说起呢?

曾润秋开始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滤无用的信息,试图摘出最简练的语言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那首独特的钢琴曲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响了起来。

“我确实没跟你说实话。刚才是我哥给我打的电话,现在也是。至于我为什么要骗你……”曾润秋犹豫着看了曾牧一眼,“等我接完电话回来会跟你解释。对不起。”

说罢暂时将曾牧交由小宋医生照顾,独自走了出去。

望着默默失神的曾牧,小宋医生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瞧吧,果然不是他想多了。对于他们这种程度的残障人士来说,不管是爱情还是生活,从来都不会有“容易”二字。

 

“哥,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短时间内连续接到哥哥的两个电话,曾润秋知道这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陆霖刚刚给我打电话问了你在Y市的地址,说是这两天刚好在那里出差,得空的话准备去拜访你。哥知道你跟那小子不对付,但是万一他真的去了,千万记得给哥一个面子。好了,就说这么多,我这马上要开会了,再联络。”曾润泽一口气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唉……”曾润秋扶了扶额头,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正打算转身往回走,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的一间诊室里走了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曾润秋不敢相信地多看了两眼。

——那穿着粉蓝色西装,还化着淡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是哥哥才刚刚在电话里提起的陆霖还能是谁?

“啧。”曾润秋难掩嫌弃地皱起眉头,抬手遮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就准备快速撤退。

谁知那活像只花孔雀的男人在这个时候恰好就那么一转身一回眸,和她对上了眼神。

“润秋?怎么是你!”四目相接的那一刻,陆霖的眼睛明显一亮,随即一边大声地喊出她的名字,一边热情地挥着手径直朝她快步走来。

不是吧?!曾润秋暗道不好。

现在想躲怕是来不及了。可是里头那位都还没想好怎么哄呢,现在倒好,又来一位直接堵门口的。

这都哪跟哪啊?不带这么玩的,就算是闯关游戏,开启困难模式前总得先有个提示不是?

 

陆霖人还没走到跟前,曾润秋就被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呛了个激灵。

看来说这辈子都不会考虑他还是太草率了。别说这辈子,再过几辈子都不可能。

“好久不见,倒是越发漂亮了。”陆霖也不生分,上来就勾住了润秋的肩膀,“我这几天来Y市出差,顺便来看看老同学。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我们根本就没那么熟好吗?曾润秋无声地腹诽。

可排斥归排斥,哥哥的叮嘱曾润秋可是不敢忘。明面上不好直接挣开他,只能赔着笑,假借欣赏他身上的西装,侧着身从他的臂弯里自然脱离出来,顺便绕开了话题:“这西装很适合你啊,花了大价钱的吧?改天也给我哥参谋参谋,他那衣柜里永远只有黑白灰。”

“是吧是吧,我就说是他们不懂欣赏,还得是我们阿秋最有眼光。”陆霖那不安分的爪子倒是没有立马再搭上来,可满眼热切的目光却是看得曾润秋浑身不自在。

她灵机一动,故意拨了拨额前的刘海,露出三年前车祸后留下的伤痕,又故作慌乱地匆匆盖上。

陆霖果然注意到了。但反应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大,只是一脸惋惜地盯着她额头的位置看了片刻:“什么时候受的伤啊?都留疤了。不过现在医美这么发达,这不算什么事儿,到时候哥给你安排,保证无痛无痕。就算不想处理也没关系,这点小瑕疵丝毫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真的。”

那我还得承蒙您深情厚爱不嫌弃了。曾润秋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心里开始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尽快脱身。

却不想又被陆霖抢了先:“原本今天也准备去拜访你的,既然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不如就赏个脸,让我请你吃个饭如何?”

 

还要吃饭?!曾润秋下意识地朝复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刚才出来前就和曾牧说好了,接完电话会给他一个解释。可眼下已经被陆霖拖住了好一阵子,这会儿怕是他已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若是就这么扔下他随陆霖离开,到时候更加解释不清不说,她也实在是做不出来。

“陆霖哥,我今天是陪朋友复健来的,一会儿还得送他回去,实在是不方便。下次我做东,就当给你赔不是,好吗?”曾润秋自问长这么大从没有对谁这么低眉顺眼过。但此刻如果陆霖肯放她离开的话,别说叫几声哥,就连跪下的心她都有了。

 

可陆霖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偏偏就是不知进退情商低。

“别呀。明天我就回W市了,你今天不陪我的话,我可是会伤心。”陆霖一把拉住曾润秋的手腕,笑得一脸风尘,语气娇嗲得不像个男人,“你哪个朋友比我还重要啊?我老同学是康复中心主任,你把你朋友的名字告诉我,我让他给你安排好一切,保证做完复健把人安全送到家,你就安心陪我吃饭就是了。”

曾润秋本想继续推辞。但转念一想,曾牧有小宋医生照顾着还算安全,打个电话把还在地下车库里等候的小张喊上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倒是她和陆霖在这人来人往的复健室门口拉拉扯扯太过显眼,万一被曾牧撞见了反而不好,不如就先顺着陆霖的意,换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再作打算。

于是也就没有挣扎,就这么任由陆霖拉着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才刚刚走出了几步,却有一个压抑不住怒意的男声自他们身后响起——

“放开她。”

陆霖第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可曾润秋对这个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

是曾牧。

她只觉两眼一黑。好吧。反正今天这一天贯穿始终的主题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对了。

 

曾牧是出来跟润秋道歉的。

从她对他说出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她哥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因为他的出现,她去W市的计划被搁置了这么久,想必对家人们不好交代。她之所以会选择对他隐瞒,大概也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为了和他在一起,她已经独自承担下了所有的压力,他怎么可以再用毫无凭据的猜疑去伤她的心呢?

想到这里,曾牧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复健室里心安理得地呆下去了。

他央求着小宋医生把他抱上轮椅。却因为没有力气坐稳,只好把腰腹处的束带紧了又紧。

裤子也没顾上换。只能先找块深色的毛巾盖住上面因为转移时纸尿裤移位而洇湿的部位。

可当他操纵着电动轮椅匆匆驶出复健室,满怀歉意地想第一时间把那句对不起说给她听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康复训练室外那占满了半面墙的大镜子清晰地映出了他现在的样子。

像只无骨的虫子一般软绵绵地窝在轮椅中,衣衫凌乱,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紧贴着额头。狼狈极了。

相比之下,那个男人虽打扮浮夸,但长相不俗,和润秋竟也有几分般配。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过要逃避。

也想过,那么美好的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人爱的她,为什么就非得属于这样不堪的自己。

可那面镜子里,同样映出了润秋脸上为难的表情。

他确定她是不情愿的。无论那背后有着什么样让她选择不挣扎不反抗的理由。

他不再犹豫,勇敢地喊出了那句——

“放开她。”

 

曾润秋停住了脚步。腕部轻轻扭动,挣脱了陆霖的手。却迟迟不敢转身直面曾牧。

一边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伤害的恋人。一边是哥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得罪的陆家公子。该如何去平衡其中的关系,对曾润秋来说是个世纪难题。

 

慢了好几拍的陆霖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回过身来看清了来人之后却差点被惊掉下巴。

这个敢于跟他叫板的不速之客,竟是个被截去了双腿,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

不不不,不只是腿。他的右眼看起来也有问题,右手好像也不能动。裤子上还怪异地盖着条毛巾,毛巾下隐隐露出一片可疑的水渍,那水渍甚至还有不断扩大的迹象。

见曾牧的身体残破至此,陆霖自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挑衅般地故意再次牵住润秋的手,面露嫌弃地拉着她一起往后退了一步:“凭什么要我放开她?你哪位啊?”

“他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曾润秋趁着陆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悄悄地朝曾牧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哦,你就是润秋说的那位来做复健的朋友。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只是想请润秋吃个饭而已。”在润秋的提示下想起了这回事,陆霖的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

曾润秋抓住机会,继续一个劲地朝曾牧使眼色。

可此时完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曾牧关注点全在陆霖再次牵住润秋的手这件事上,并不能准确地接收到她想要传递的讯号。

“不是,朋友。是,男朋友。”他一字一顿地强调,“所以,把手,放开。”

“润秋,我知道你从小就善良,可是终身大事,你不会也拿来做慈善吧?”陆霖有些没趣地松开了润秋的手。脸色变了又变。

原本也真就只是吃个饭的事。可今天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似毫无竞争力态度却丝毫不让的对手,他反倒被勾起了好胜心:“润秋,你今天,选他还是选我?”

 

话已至此。曾润秋只好狠狠咬牙:“陆霖哥,对不起,他真是我男朋友。”

“行。你真行。”陆霖彻底黑了脸,负气拂袖而去。

堂堂路远集团出了名心高气傲的小公子,今天不仅吃了个瘪,输给的还是一个屎尿不知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残疾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个哑巴亏他是绝对不会甘心咽下去的。这趟回去,曾谨红的小女儿在和一名重残人士谈恋爱的事,怕是整个商界都知道了。

这一次,恐怕连哥哥也护不住她了。

 

人是气走了,曾牧却轻松不起来。

因为陆霖离开以后,润秋紧咬着嘴唇,面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定定地站了许久。那空洞的眼神里透出的深深的无力感让他的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回想起刚才润秋朝他又是摇头又是使眼色的样子,曾牧开始隐隐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了。

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小秋,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他操纵着轮椅努力地贴近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小秋,对不起。不要,生气。”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力量还是很微弱。

她心疼地反握住他冰凉的指尖。那暂时出走的勇气,好像又全都找回来了。

他何须这么卑微地向她道歉呢?

他能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了每一个男生都会有的正常反应。

明明他们都没有做错,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果迟早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那么,就算是现在也无妨吧。

至少他刚才拼命捍卫主权的样子很可爱,不是吗?

 

她终于一脸释然地微笑起来:“是的,小曾总,你闯祸了。但是,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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